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導讀:他的船,名叫“洛神號”,也是他約定和大海相伴余生的信物。真正的航海者從來都“不裝”,鄭昊雖然是半路出家,但自認絕對是真正的航海者,坦誠到底。
他的船,名叫“洛神號”,也是他約定和大海相伴余生的信物。真正的航海者從來都“不裝”,鄭昊雖然是半路出家,但自認絕對是真正的航海者,坦誠到底。
2013年的秋天,在毗鄰紫禁城的太廟,長江商學院MBA舉辦了“十周年慶祝論壇”。校友代表先后上臺演講,這是一位身穿條紋襯衫,寬大牛仔褲,頭戴長舌棒球帽的男子走到臺前。
臺下師生校友的目光,一下子都聚焦在他帽檐下狂野的絡腮胡上。待他站定,將麥克風舉起,用一種低沉還略帶沙啞的聲音開始他的演講:“昨天晚上在來的飛機上重溫了一遍《中國合伙人》,里面有一句臺詞非常經典,究竟是我們改變了世界,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們。”
看著他那黑紅色臉頰,臺下眾人飛快的在記憶中搜索他的模樣。人群中有人說道:“這不會是鄭昊吧。”
“怎么可能,這人能是鄭昊?”
“鄭昊不是做電子商務的嗎,應該不會曬這么黑的。”
“就是,鄭昊09級的,畢業才幾年,肯定不是他。”
臺上的人還在慷慨激昂的演講:“這3年,其實我的改變真的挺大的,從當時的賈寶玉路線到現在的魯智深路線,為什么會這樣?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做了船長。”
“呃……不會吧,看來真是他呀。”
“真不敢相信。”
“變化太大了,他不說我真認不出來。”
以前大家對鄭昊的共同印象是“白凈書生”。江南書香門第,自小飽讀詩書,北大元培高材生,KPMG畢馬威的財務顧問。為人洞若觀火卻低調淡定,總是恰到好處地彬彬有禮。可大家還不知道,江南書生鄭昊從長江畢業后,就直接駕著“洛神號”揚帆縱海去了,再沒涉足過滿口蹦英文單詞兒的寫字樓。
因海風長期拂打而變成黑紅色的面頰上,還留著絡腮胡,舒適的襯衫、牛仔褲和棒球帽如今是他“標配”,那個西服革履的鄭昊已經不復存在,難怪沒有人認出他來。
這時,他拿著麥克風對校友們高聲說:“如果可以,請大家叫我船長,因為這是我的選擇。”
從賈寶玉到魯智深
那年夏天鄭昊剛上大學時,加入了學生社團。在這個社團里,鄭昊結識了很多北大的優秀學長,他們在生活和學習上都對他給予了很大的幫助。有一天,社團活動結束后,大家相約去學校附近的飯館吃飯。
“最近我在看一本書,真是太有意思了。”
“我看見了,你最近捧著這本書都不撒手,如廁時間明顯加長了。”
“你別跑!”
大家一路有說有笑地進了飯店,落座之后,大家聊得更熱鬧了。
這時,坐在鄭昊邊上的學長問他:“大學生活過了一個多月了,怎么樣?還習慣嗎?”
鄭昊靦腆地笑了:“跟高中比好太多了,咱們的學校可真大真漂亮呀。”
“那當然,這可是北大,在清朝的時候這叫‘京師學堂’,中國高等教育的源頭。”
“嗯,這里的文化底蘊每天都在感動著我。”
“師弟,在這所學校里浸潤過人,走出校園可就走向了成功的人生。”
“成功的人生?”
“這還要問嗎?在中國只有兩種人生是成功的——從政,或者從商。”
學長此言一出,讓從小到大一向聽話的鄭昊一下子呆住了,他感覺從頭頂一直涼到腳心,這句話真是把他嚇壞了。這時,熱騰騰的飯菜被端上桌,“來來來,開吃!”學長扯了他一把:“別愣神,快吃菜。”
這頓飯,鄭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。從餐廳回學校的路上,他走在一行人的最后,心事重重。抬頭看看眼前依然在說笑的同學們,他想:“這里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嗎?追求權利和金錢?我們的人生除了這兩個選項是正確答案,就沒有別的答案了嗎?”
“周六圖書館一起上自習吧”
“好呀,到時候約。”
“拜拜。”
很快大家就相互道別,向校園的不同方向散開。鄭昊依舊腳步沉重,權力或金錢,這些貌似最經典的選擇或許吸引過很多人,但對于這個答案,鄭昊是無法接受的。與其說是無法接受,更準確地說,應該是不甘心。年少的他一下子也想不明白“從政”或者“從商”的大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,也無法強迫自己去想,直覺告訴他,必須探索屬于自己的第三條路出來。這個問題從入學開始,一直糾纏著他四年的大學時光。
懵懂中從北大畢業了,鄭昊很順利的進入畢馬威做咨詢顧問,和各種企業客戶溝通,不停地出差做項目。年輕的鄭昊認識了一些民營企業家,他們身上多少有些武俠范兒的“匪氣”,膽大心細,敢說敢做,魄力十足,讓這個讀通史念名著的“從未拿刀砍過人的書生”打心眼兒里佩服。
和他們在一起,讓鄭昊這個一向淡定的書生也熱血沸騰,期待著可以跟著他們在各種劫數中闖關升級,到“刀尖舔血”般的市場起伏里去撲騰,去沉淀出最真實的價值。鄭昊說:“我不想讓自己在十年后變成畢馬威公司的老板,所以我干脆直接辭職去讀長江商學院了,我要去尋找除了做官做老板以外的別的可能。”
長江商學院的神奇之處便是有數不盡的緣起緣滅,混雜在各色優秀人物間,無時不刻不發生著不同氣場的激烈化學反應。鄭昊就是在這里遇到了領他進入帆船界的“帶頭大哥”——胥桂喜。胥桂喜是河北人,在海南旅游和房地產業打拼數十載,商海浮沉曾讓他一夜間身無分文,也讓他多次奇跡般地站起來。
那還是鄭昊在長江商學院讀MBA的時候,由于課程安排,讀MBA的同學和讀EMBA的同學會在同一個時間段上課,教室離得很緊,所以這兩個班的同學相互也都很熟絡。平時,除了與同班同學討論問題以外,MBA和EMBA的同學也會經常在課間休息時間一起討論問題,有時候,也相互吹吹牛開開玩笑什么的,但大多數時間大家都在認真地商量著課題和生意。
當時很多EMBA的同學在考慮再次創業,課間阿里巴巴做高管出來的葉一火,用一種頗具煽動性地口吻說:“現在這個時代就是互聯網的時代,創業一定要將眼光放在互聯網行業。互聯網行業是一個可以將一個大學生一夜之間變成億萬富翁的行業,你們看看Facebook的扎克伯格,24歲身價135億,就因為他在大學宿舍里搞了個社交網站。互聯網!商機!同學們。”
大伙兒經葉一火這么一攛掇,所有人心里都癢癢的。鄭昊日后的“大哥”胥桂喜是個有商業點子就要立馬試錯的人,于是就立馬著手開始折騰海南旅游電子商務項目了。鄭昊當時還不到三十歲,閱歷有限信心不足,很需要有‘帶頭大哥’引路。用鄭昊自己的話說:“我很想學他身上那種天生的匪氣。慢慢地,我們互相看對眼了,我跟定他了!”
在經歷了國內頂尖的法學院、商學院教育后,鄭昊離開長江商學院后,直接就去了胥桂喜創辦的民企。從電子商務到家庭連鎖賓館,從水果鮮花批發到三亞旅游…在多個項目中的摸爬滾打,終于修煉出了不少粗糲的男人氣概,用他自己的話說,“我已經從賈寶玉變成魯智深了。”
從長江到大海
只有揚帆出海的人會知道,野性才是大海的真相。鄭昊第一次接觸帆船是在2010年,回想起當時的情景,他下了一個定義,那就是“生不如死”。
趴在船舷邊緣的鄭昊已經精疲力盡,身后響起關切地聲音:“你沒事兒吧,再忍耐一下,馬上就返航了。”
鄭昊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,微微晃動了一下腦袋,表示他聽見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,船終于靠岸了。“一、二、起!”朋友們架起無力的鄭昊,將他拖到岸上。
“多喝點兒水,睡一覺就好了。”朋友安慰著說。
一覺起來,鄭昊確實感覺神清氣爽了很多,他走出房間,大家圍坐在一起回顧今天的航海行動。“呦,起來了,恢復得挺快呀。”
鄭昊笑笑,和大家坐在一起,問道:“我不明白,船上干嘛要建洗手間?明明所有的消化物都是從上消化道排出體外,基本上沒有上廁所的需要。”聽到這話,大家先是一愣,隨后哄堂大笑。
自那次吐到昏天黑地的航海經歷后,鄭昊并沒有停下,繼續玩,繼續暈,還會開玩笑地預測一會兒吐出來的食物是個什么顏色。在帆船上吃東西,從來不是為了滿足食欲而吃東西,因為在帆船上壓根就不會有什么食欲,吃就是為了更好的吐。
一次頂風從三亞去深圳的長航線上,鄭昊遇到了四五米高的大浪,船顛得很厲害,跑到船尾去上洗手間。這時一個大浪打過來,他腳下一滑,差點掉海里。幸好有個安全索把他掛住了,慶幸之余,他感到嘴唇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,用手一摸,嘴唇腫起的老高,嘴角滲出了血。嘴里感覺有東西,吐在手里一看,鮮血中有一顆潔白的牙齒。回想起那次經歷,鄭昊淡定地說:“那次幸虧沒有要我的命,只是磕掉了門牙,破了相而已。”
面對帆船,他像不知饜足的孩子,返航上岸后他或許會賭咒這輩子再也不玩兒了,但下一次碰到感興趣的航線,又立刻記吃不記打地出發了。有人曾很認真地問過鄭昊:“遠洋航海好玩嗎?風吹日曬,又會感到孤獨寂寞。”
鄭昊看了看他,笑了笑說“如果你覺得玩命好玩的話,那就真的太好玩了。”
熟人聽說他玩兒帆船后,客氣者評價說:“不務正業。”
親近耿直者則直接問:“你瘋了嗎?名校畢業做這個不可惜嗎?”
鄭昊的回應絕不含糊:“優秀人才要上得了殿堂,下得了廚房。學歷史的人能賣豬肉,學法律、管理的人怎么就不能開船?同是北大法律系畢業,有李克強前輩做了總理,也有海子做了詩人。而我做個船長,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。”
按照鄭昊的理論,人生的成功不是以口袋里鈔票的多寡來決定的,而是生活的廣度和豐富程度。在大海上一次次挑戰極限的時候,鄭昊也通透了自己的今生過往,明白了未來該如何選擇屬于自己的生命。
鄭昊頗具感慨地說:“前三十年的人生,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被選擇。雖然沒有什么人逼迫我,但我一直活在別人的期望里。這個世界說,你要去念好大學、好專業,于是我去念了北大。這個世界說你需要一份高薪、穩定、體面的工作,于是我去做了咨詢顧問。這個世界說,你去念這個中國最好的商學院,于是我來到長江。我一直生活在別人的生命里,但是當我航海的時候,四顧茫茫的大海,沒有人告訴我,應該做什么,去哪里,必須要自己選擇。”
在別人眼中的放逐,卻是他通向自由的通途。鄭昊從未停止尋找心心念念的第三條道路,一個相對自由的環境,能做自己真正認同的事,這也是他從很多優秀長江和北大校友身上學到的——追隨真心。而帆船,在多年后給了鄭昊一個答案,那就是,它讓鄭昊找到的那從商、從政以外的第三條道路。
“沙場”揚帆
當“帶頭大哥”胥桂喜提出把帆船運動作為大眾商業項目運作時,手下眾兄弟都在忙活著電子商務、酒店連鎖等熱門兒差事,沒人看好帆船業務的經濟前景。于是,剛從長江畢業、喜愛帆船、又一心想投身“沙場”的鄭昊,就頂了這項差事。
“大哥,我想做這個項目。”
“你看好帆船領域。”
“您知道,我熱愛帆船,我也相信這項業務的經濟前景。”
“好,很好。”
于是,兩人一拍即合,共同創建了“陸客帆船”品牌,他們想讓更多人知道和體驗帆船的無窮樂趣。
鄭昊家在北京,但有了“自己的一攤事兒”后,他的整個2012和2013年都是在三亞度過的。產品流程設計,各環節人員配備,市場開發和客戶拓展,鄭昊在每個細節上都投入認真和熱情,逐漸搭建起了一套可行的業務運轉體系。稍微騰出手來時,他便開始四處跑合作,談資金,想讓陸客帆船盡快走上軌道。
然而,馳騁“沙場”光有熱情是不夠的。盈利模式不夠清晰,導致公司前兩年都在虧本賺吆喝。回顧創業之初的彎路,鄭昊總結到:“我一心只想著大干一場,需要決策權讓自己施展拳腳。可當時對商業模式思考不清,對打造品牌沒有強烈的渴望。這些都是錯誤的。”
帆船運動的商業化運作,脫離不了兩條路線:專業化和商業化。專業化是體育運動商業化速度較快的一條線路,具體方法包括舉辦專業比賽、打造專業俱樂部、提供專業培訓等。衍生開來的產業包括比賽收入、廣告贊助、裝備提供、周邊商品提供等。海南陸客還有一支專業帆船隊,參加了中國杯等許多重要賽事。
另一條路線是大眾商業路線。“任何一項體育運動,要想真正開展得好,光有觀賞性是不夠的。像網球、足球、籃球等熱門運動,都是專業化和大眾化路線兼顧的。”鄭昊認為這條路線更有價值,通過降低大眾了解和體驗帆船運動的門檻,讓他們體會到帆船運動的魅力和樂趣。
進一步識別目標市場,取勢中產階級在中國的快速增長,鄭昊把目光放在國內中高端消費者身上。簡單的炫耀名牌商品已經是過去式,展示有“技術含量”的個人生活方式,比如帆船,是這部分消費者感興趣的事。這部分人群或許就是突破口。2012年晚些時候,陸客帆船開始在這個市場發力。長江商學院、微軟等數十家機構和企業,陸續選擇陸客帆船提供大型團隊拓展活動,團隊人數從二十至上百人不等。
到2013年,通過參加企業團隊拓展而了解到陸客帆船的人有數千之多,成為陸客重要且穩定的優質消費客戶增長源。鄭昊高興地說:“帆船是一項非常健康陽光的運動。通過團隊拓展體驗過它的人,或多或少都會對自己有所自省,然后越來越喜愛它。”
隨著業務量的快速攀升,陸客帆船的軟硬件配備都跟著升級強化。所有教練和船長均必須有救生員執照,3000海里以上的航行距離,甚至是超過八年的帆船駕齡。公司擁有的帆船種類和數量繁多,即有簡便靈活的FAREAST 18R,也有安全穩固的Beneteau First 40.7。這個原來不被人們看好的項目,現在已然成為集團的明星產品了。
做自己生命的船長
從外企到民企的路子,很多人無功折返。民企常見的“一言堂”和“拍腦袋”現象,讓很多大公司出來的、喜歡看數字說話的專業人士感到不適應,認為決策風險高,管理混亂,多少成為民企留不住人才的罪狀。鄭昊說,在民企這些年,他始終以謙卑平和的心態應對各種狀況,到目前為止還是瀟灑地做著魯智深。
被問到民企管理方法時,鄭昊充滿自信的說:“其實,有些在大企業不好用的工作方式,在民企卻是最有效率的。不見得民主總能產生好效果,希特勒在位時很多經濟指標都是很不錯的,短短幾年他就崛起到有資本去打法國,就是這個道理。企業個體的差異很大,只要發現有價值的事情,立刻行動去做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雖然如今工作和興趣完美的重疊,但是鄭昊還是想出去獨立創業。他笑稱:“現在的狀態還是有點像學徒。以前在課堂里學,后來跟著大哥學。我總得自己折騰點事兒!” ,從長江匯入大海,鄭昊找到了自己的航向,要做自己生命的船長。
他的船,名叫“洛神號”,也是他約定和大海相伴余生的信物。真正的航海者從來都“不裝”,鄭昊雖然是半路出家,但自認絕對是真正的航海者,坦誠到底。